顧千帆問趙盼兒,「你有沒有想過,三娘的丈夫會因為錢財而動心移情,難道你那個歐陽就不會嗎?」
趙盼兒臉上強撐相信,心里卻虛得很,「我相信他的為人,就算他變了心,愿意做別人的乘龍快婿,我也不后悔和他有過一段美好的時光。」
「好啊,那到時候,希望你沒有看錯人,只是人心經不起考驗。」顧千帆目光灼灼,似能照見趙盼兒心中所有的惶恐與擔憂。
趙盼兒在錢塘經營茶鋪時,見過形形色色的男人,他們或油嘴滑舌、或眉目傳情,個個都說對趙盼兒情根深種,卻沒有一個人能真正令趙盼兒心動。唯獨遇見歐陽旭后,趙盼兒一見傾心,決意「執子之手與子偕老」。
然而,令趙盼兒始料未及的是,一向以「看男人不走眼」而自居自傲的她,卻也落得個如孫三娘、宋引章一樣的下場,未遇良人、慘遭拋棄。甚至還被歐陽旭找來的衙役當眾羞辱,灰頭土臉地離開了東京。
趙盼兒一介弱女子,即便想要改變,也是有心無力,只能認命地離開。那一刻,她才知道,原來有些男人的心,是真的經不起考驗的。
宋引章是「江南第一琵琶手」,趙盼兒還未脫離「賤籍」時,曾與宋引章的姐姐交好。宋引章姐姐去世時,將「十指不沾陽春水」的宋引章托付給趙盼兒,從此,她們便情同姐妹。
宋引章雖為「賤籍」,卻穿金戴銀、侍從環繞。比起名門大戶的小姐,宋引章在婚戀問題上能更加的自由。也正因如此,不諳世事的她,才更容易看錯人。因為宋引章既敵不過男人的花言巧語,也看不透男人的詭計手段。
在宋引章看來,只要男人說「愛」,就是真的愛。然而,周舍的出現,卻給了宋引章現實且沉重的一擊。
宋引章在湖邊撫琴時,與途徑錢塘的周舍初次相逢。那天,她心中悶煩,便將心中的萬千憂思寄托在一曲《明妃曲》上,沒想到宋引章竟奏蕭相合,如此便認定周舍是自己的知音。
周舍說,自己對宋引章一見傾心、情根深種,所以想娶她。
宋引章信了。
周舍說,自己家在淮陽世代為商,家中經營皮貨、有商鋪數十、下人近百、宅院若干。
宋引章也信了。
于是,她豬油蒙了心,不顧趙盼兒的勸阻,執意與周舍離開了錢塘。所謂「不撞南墻不回頭」,宋引章沒想到的是,她托付真心的男人,竟比金剛石還硬,撞得她頭破血流卻無路可退。
直到周舍敗光了宋引章的嫁妝,將她拴在院子里虐待,宋引章才明白,原來周舍真的是風月之地的「登徒子」、番攤場里的「座上客」,他從一開始,圖的就是自己的錢。
奈何,這份「后知后覺」,成了宋引章一生的污點,并給她帶來了巨大的創傷。
比起宋引章的天真與無知,孫三娘要比她更懂人情世故。嫁人,她圖的是男人老實。身為「殺豬匠」的女兒,孫三娘天生有一副能打的骨架、和一身能賺錢的本領。
傅新貴落魄時,窮得連「聘禮錢」都沒有,在錢塘根本娶不到媳婦。孫三娘看他敦厚老實,為了讓父母同意這門親事,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,出門給人「殺豬」,攢了兩年,才湊足了一貫錢,名義上是傅新貴給自己的聘禮,實則卻是孫三娘給傅新貴生意的本金。
幾年后,傅新貴在孫三娘的輔助下,生意蒸蒸日上,便膩煩了孫三娘這個糟糠之妻,并巧言離間兒子傅子方與孫三娘的關系,讓他們母子離心。
孫三娘空有一顆「望子成龍」之心,希望他能努力讀書、長大后考取功名,可兒子和丈夫偏都是「驕奢淫逸」之徒,目標不一致,注定要分道揚鑣。
傅新貴建議孫三娘,把他們的兒子過繼給寡婦陶氏,既可以撈上一筆錢,日后也不用那麼辛苦。
孫三娘信了。
可沒多久,她就撞見了傅新貴竟和陶氏的顛鸞倒鳳。孫三娘惱羞成怒,當即找傅新貴理論,可沒想到的是,傅新貴竟反咬孫三娘,說她「嫉妒、蠻橫、不敬夫主、中傷妯娌。」當場就逼著孫三娘在「休書」上按了手印。
孫三娘受盡了委屈,她想帶著兒子離開,可傅子方卻不要她這個母親。鬧著讓陶氏做他的母親,說孫三娘只會逼他、從未曾愛護過他。
《偈頌九十三首》有言,「犬不擇家貧,子不嫌母丑。」孫三娘做夢也沒有想到,自己親手養大的兒子,竟會為了「驕奢淫逸」而不要自己的親娘。那一刻,萬念俱灰的孫三娘,唯一能想到的「出路」就是跳河。
孫三娘這一跳,算是跳開了錢塘、也跳離了「前世」。再次蘇醒時,孫三娘的眼前出現的是趙盼兒關切的臉龐。
趙盼兒自從得知歐陽旭高中「探花」后,便興高采烈地收拾行李,準備隨歐陽旭的管家德叔一同進東京,沒想到德叔卻說,歐陽旭幸得賢妃娘娘賜婚,谷雨后就要娶高觀察家的千金了。
聽完這話,趙盼兒瞬間就暈了過去。
當年,歐陽旭進京趕考前,許下的承諾猶在耳畔;如今,竟已是物是人非,連句交代都沒有。然而,清醒后的趙盼兒仍然不相信歐陽旭會辜負她,堅信有人故意使壞,便佯裝閉門絆住德叔,自己則偷偷乘船去了東京。
趙盼兒說:「我就是不甘心,自己看男人的眼光,竟然能差到這個地步。」
當初,歐陽旭名落孫山,無法再考取功名。是趙盼兒幫他重新獲得了考試的資格,也是趙盼兒幾年來一直賺錢供他讀書,歐陽旭才能有機會踏踏實實地學習。
都說:「滴水之恩,當涌泉相報」。歐陽旭知書達理,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,實在不像是薄情寡義之人。所以,趙盼兒怎麼也想不到,謙謙君子狠起來,竟比獅子還要兇殘。
歐陽旭告訴趙盼兒,他一定會娶趙盼兒為妻,只是在那之前,他要先娶高家娘子成婚。原因很簡單,高家位高權重、宮內又有娘娘撐腰,他開罪不起。
趙盼兒瞪大了眼睛看著歐陽旭,難以置信地問:「什麼?」
「我知道我委屈你了,但是你向來賢惠,一定不會在意的對吧?」
那一刻,趙盼兒才知道顧千帆說得沒錯,果然是人心難測,富貴能淫。在恍惚中清醒過來的趙盼兒,甩開歐陽旭的手,「你是太高看自己了呢?還是太小瞧我了呢?變心了就請直說,繞這麼一個圈子,沒得叫人惡心。」
趙盼兒用盡全身最后一絲力氣,與歐陽旭恩斷義絕后,便失魂丟魄得回到了客棧。孫三娘和宋引章見狀,沒問得她與歐陽旭重逢后發生了什麼,卻也心中有了數。
原本,趙盼兒和歐陽旭能有情人終成眷屬,是這三個女人最后的期盼和依靠。沒想到,歐陽旭的背叛,竟再一次向她們證明了「靠山山倒、靠人人跑」的鐵律。
然而,女子本弱,在舉目無親的東京,她們又能依靠誰呢?
身心俱疲的3個女人,帶著滿身傷痕離開了東京。但是,她們并不甘心,也并不想要再回錢塘。因為那里,已經沒有值得眷戀的人或事了。幸而這時,她們再次遇到了顧千帆。
在顧千帆的幫助下,趙盼兒三人又重新回到了東京。這一次,她們不光是為了幫助趙盼兒伺機報復歐陽旭,更是看到了東京的繁華后,想要在這里扎下根來。經歷了周舍、傅新貴、歐陽旭的狠心背叛后,三個女人頓悟到,男人是靠不住的,只有自己才是自己最有力的靠山。
所以,她們經過一番商議后,便在東京的「馬行街」開了一家茶鋪。
為了經營好這家茶鋪,三個女人各顯所長,她們忘記了曾經的屈辱、放下了薄情寡義的男人,將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茶鋪上。這才將一間本不可能在「馬行街」存活的茶鋪,經營得有聲有色。
《太陽照在桑干河上》的作者丁玲曾說:「女人,只要有一種信念,有所追求,什麼艱苦都能忍受,什麼環境也都能適應。」
曾經,趙盼兒的信念是供歐陽旭上東京趕考,所以她無論在經營茶鋪的過程中遇到任何困難,都咬著牙挺了過來;
曾經,孫三娘的信念是給傅新貴一個溫暖的家,所以她即便用盡全身力氣,也冒險為傅新貴生下了兒子;
曾經,宋引章的信念是嫁給周舍,所以她不顧與趙盼兒的姐妹情分,背著她與周舍雙宿雙飛。
那時的她們,都把男人當作了人生的全部。只是,她們不曾料想,一片癡心竟將自己變成了笑話。
所以這一次,這三個境遇悲慘的「弱女子」決定憑借自己的力量,在東京立足。
「獨立于男人、自立于社會」,女人只有自立自強,花自己打拼賺來的錢,才能建立自信自立的精神。
「女子本弱,遇狠則強」。人生在世,遇人不淑常有,如何在遇人不淑后,活出自己、活得瀟灑,才是女人最該做的事情。在《夢華錄》中,趙盼兒、孫三娘、宋引章三人就用實際行動告訴我們:別人也許能暫時給你安慰、或是暫時成為你的依靠,但最終能幫助自己、治愈自己的,始終都是你自己。所以,你還有什麼理由不讓自己強大起來呢?